28
『她是我妹妹』
三秒后，江也迟疑地迈出了脚步。
江晚看到江也朝她走来。
像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，走的有些磕绊，似乎下一步就要摔倒哇哇哭，但每一个趔趄之后小胳膊小腿都能奇迹般撑住。
小孩就这样跌跌撞撞，用力走着。
走到了还有几步远的地方，小孩明显有些累了，但仍然咬牙坚持着。
江晚即欣慰又心疼，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抱一抱这个孩子。
她看着江也走来。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。
小孩就要奔向她的怀抱了。
但就在这时，原本直直朝向她的路线却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明显改了道。
小孩没有停在她面前，而是一手握着她的手腕，站在她身侧，喘着白气。
江晚心里一涩。
她感觉到了小孩的刻意回避，想要拥抱的手转了方向，抚向了人的背，“小也，刚才很棒。”
“谢谢姐的鼓励。”江也语气恭谨。
小孩头发湿漉漉的，额角的汗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。
江晚看到，抬手想要去擦。
手刚抬到一半，江也便倏地闭上眼，微微侧了头，脸上的肉都紧绷着。
这么怕她？
一抬手就觉得是要打她吗？
江晚感觉自己的心被淤泥从底到尖都塞的满满当当，偏偏汹涌的情绪像洪水，峰值到达冲撞着她的心，一下接着一下。
又堵又崩溃。
要慢慢来。
慢慢来。
徐医生说了，不能急。
不能急。不能急。
给孩子一点时间，也给自己一点时间。
江晚在心里一遍遍默念。
终于，她缩回了手。
“出了这么汗，别感冒了。等回去洗个热水澡。要我帮你吗？”
“不用了，姐，这个我自己真的可以，不麻烦姐了。”江也脸红扑扑。
“好，”江晚这次没再命令强求，“有事叫我，记得上药。”
“我记住了，姐。”
……
冬日的午后总是转瞬即逝的。
等江晚回复了几个工作上的邮件再去找江也的时候，时间已经是傍晚了。
江也头发蓬蓬的，坐在飘窗上，背靠着墙，双手抱着膝盖。眼睛却看着窗外。
不知道在出什么神。
天上的冬阳隐在了远处的矮楼之下，虽只漏出一个边边，却将窗外的半边天染得绯红。
江也整个人浸染上了血色。
江晚站在侧面看着。
少年瘦弱，孤独，落寞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江晚觉得江也伴着那残阳，孤寂坐在那儿，已千年万年。
而她在时间长河的另一头，看得见，却遥遥不及。
心里难受了，就是这样坐着？
大事小事都自己消化吗……
江晚心里既不解又心疼。
可能是一母同胞，心有灵犀。江晚感觉得到少年心里的情绪波动。
她知道这些波动的情绪里必不可少的有自己的原因。
这些日子，她不止一次想要和江也沟通，但却被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岔开了话题。
她知道，小孩受了伤害。见到她总是防御起来。
就像是被欺、凌的流浪小狗，再一次见到好心人投喂的食物，只是远远看着，不敢再凑过来闻一样。
让小狗放下戒心，吃掉食物，露出小肚皮让她摸，还需要时间。
而她现在，愿意把所有的时间拿出来。
“小也，过几天我邀请一些同事来玩，怎么样？”
她想，朋友一多，围在身边，总不至于这么孤单了。
过了几日竟落了雪。
三指厚的雪压在草地上，风一刮，大团大团的雪粒子裹挟到半空。
北风有了这威猛迅疾之力，开始冲撞着一切。
哐哐作响的窗户内，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在饭桌前。
汪璐把盖子掀开。
羊肉的鲜膻和松花鱼的甜香瞬间扑面而来。
而另一个锅，大块排骨和鹅肉点缀着豆角土豆玉米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。
汪璐拿着比手还大的勺子，话像菜一样豪放。
“天冷，还是得吃点热得，A市比较地道的小锅炖了，大家尝尝，吃不惯待会儿还有猪肚鸡和香辣牛蛙，今天大家来玩，保管让大家吃得尽兴，吃得暖和和的，别回头一出门冻成冰棱子了。”
众人闻言，皆是笑了起来。纷纷动筷。
江也也在其中。
前几天姐姐和她说叫些朋友来玩，她以为就和上次一样是赵一文她们，结果这次并不是，除了赵一文和汪璐，其余的，都是姐姐公司同事，她第一次见。
“江组长，你这么漂亮有趣的妹妹怎么从来没有跟我们介绍过，”同事甲问江晚，“今天我刚到的时候，还以为她是你朋友呢！”
“是啊是啊，”同事乙附和道：“你在群里说你妹妹在，我还以为是陈总的女儿呢。”
“对啊，我也以为是你的朋友，我还说你哪里认识的小朋友。”同事丙也跟着说。
同事无心之话一下子戳到了江晚的隐痛。
自从江晚来到公司，她很少跟这帮玩得好的同事说起家里的事情。小也来A市后，她更是一次也没有带妹妹出来玩过，将人隔绝到朋友圈之外。
这是她刻意为之的。刻意为之的保持距离。
但好在，今天终于有机会弥补拉近了。
“她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，正式介绍一下，她是我的妹妹。”
江晚终于将这个迟到大半年的介绍说出了口。
“她是我妹妹，江也，省实验高一部的年纪第一哦。”
江晚语气带着一股骄傲，像是父母在亲戚面前炫耀自己优秀的崽崽。
她说完，看向江也。
在众人惊讶佩服的声音中，小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。
酒足饭饱之后，众人捣鼓起了民宿的KTV。
五六个人点歌点了十二页。
江也窝在一个懒人沙发上，看着一帮人拿着麦克风，时而飚着高音，时而唱着最深情的情歌，时而又动感地蹦起来。
越到晚上就越要狂欢自由。
长大，就会这样吗？
江也不理解，但尊重。
“小也，唱一首吗？”江晚坐在小孩身边问，她记得江也唱歌不错的。
见到姐姐来，小孩背一下挺直了，态度依旧恭谨，“不了，姐，我不想唱。”
“好，不唱就不唱。”江晚也没强迫。
唱歌的话题结束，两姐妹一时无话。
气氛一时有些尴尬。
就在这时，一位同事走了过来，笑着走过江晚那边，问江也，“漂亮妹妹，跟我们玩阿瓦隆去！”
“姐姐我……”江也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，就被人拉走了。
江晚目光追随着小孩。
看着小孩神情认真的玩着手中的纸牌，赢了输了表情都是淡淡的。
看着小孩甜甜地叫那帮人姐姐。
看着小孩语气放松不再拘谨。
……
不知怎的，江晚心里有些不舒服。
她不想看下去了，却又忍不住看。
又一局结束，同事甲唱嗨了，拉着江也点歌。
“小也，来来来，选一首。”
“我，我不会唱歌。”江也摆摆手，“我给你们鼓掌。”
麦克的声音将二人的声音放大，众人听见，一齐起哄。
“没事，唱不好没事，开原唱！”
“姐姐们都是lsp,就是单纯想看漂亮的人唱歌，跑调了我们也可以脑补。”
“附议！”
“附议加一。”
江也看着手里被塞的话筒，下意识想找姐姐。
房间有些昏暗，只开着一个七彩闪光灯，一闪一闪变换着颜色。
在五颜六色里搜寻了一圈，没有看到姐姐。
小孩没找到姐姐，但姐姐却注意到了小孩的视线。
看到小孩似乎是在找自己，江晚心里有些开心，起身朝小孩那边走过去。
可就在这时，她听见汪璐笑嘻嘻的声音对江也说道，“叫我姐姐，我就给你解围。”
闻言，江晚刀一般的目光射向了汪璐的后背。
她还没开口制止，就听见了江也奶呼呼地叫姐姐的声音。
“姐姐，各位漂亮姐姐，我是i人，放过我吧，姐姐们。”
江晚的脸色立时阴沉下来。在人群外站住了脚。
明明是她近乎命令式的要求江也叫她姐的。
是她命令的。
她也知道姐姐两字只是称呼，和叔叔阿姨老师爷爷奶奶一样，称谓而已。
可江也从小到大，称呼别人都是名字加上姐姐，只有叫自己只叫姐姐。
只叫她一个人，只叫她一个人姐姐。
可现在，那孩子却叫着别人姐姐。
江晚心里万般滋味，却一点发泄不出，因为这一切的一切，都是她曾经亲手推远的。
她自作自受。
这时，江也终于看到人群最外围的她，笑着的脸一下子凝住了，“姐。你没事吧？”
众人循声扭头看了过来。
“大家早点休息，”江晚换了脸色，尽可能自然的说道：“太晚了，小也，你身体还没好，早点洗漱歇着。”
可等到江也回了屋，洗完澡出来，发现姐姐正躺在她的床上玩手机。见她出来，正笑着看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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